第十五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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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
東西很快分得見了底。
左手有吃，右手有喝，屁股底下還有張可癱可靠的靠背座椅。
這樣的情景待遇，很容易叫人去惱忘憂。
白天的提心吊膽和剛才一路的漫長顛簸，暫時被打包丟在了腦後。
幾個人在座位裏，撿了各自舒服的姿勢，滿足又舒坦地進食。
山裏的供電和手機信號都不穩定，現代通訊工具的正常功能時靈時不靈，反倒是作為隨身的懷表鬧鐘手電筒更實用。
不過這會兒重返工業文明，這通訊工具的通訊功能就又被大家想了起來。
一個個翻出身上包裏的手機，趁著用餐時間，重拾與這花花世界的久違聯系。
有人發消息報平安，有人抓緊刷朋友圈。
林茉膝蓋夾著硬邦邦的飲料瓶，腿上擱著拆了封的餅幹袋，沾著碎渣的指尖還停在嘴邊，另一邊握著手機的手，已經點開了聊天列表裏的對話框。
備註名稱是“葫蘆哥”的聯系人。
頭像的位置上，一塊畫滿奇奇怪怪圖形公式的黑板板書。
正經裝X的學術氛圍。
和旁邊土潮接地氣的昵稱一點也不搭對。
拇指都已經點在對話框裏了，林茉又多餘瞧了眼屏幕一角的北京時間。
淩晨三點五十二。
好像確實早了點。
即便對方是個作息不怎麽規律的航天工程師，這個時候發消息過去，好像也很難立馬得到回應。
林茉咯吱咯吱嚼著餅幹，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撚掉手上的餅幹屑，捧著手機打出一串字來：哥，我今天遇見周弋哥了。
看了看，覺得不夠確切，又退回去，把時間改成了“昨天”，才點了綠色的發送鍵。
果然沒收到任何反應。
對面一片安靜。
聊天軟件和主屏之間來回切換了好幾次，漫無目的的，她又等了一小會兒。
還是沒有回應。
意料之中的結果，卻總有點不大甘心。
好容易想到這麽個可以不胡亂猜想，單純聽她分享今日，呃不，昨日見聞的好聽眾。
她著實還想再說點什麽。
可想歸想，又不知從何說起。
要是不小心說多了，連這家夥也開始胡亂猜想胡說八道，那可就得不償失糟糕至極了。
還是……算了吧。
前後斟酌，糾結再三，她還是決定再說最後一句。
於是又打開對話框，九宮格鍵盤上指尖跳躍，打出一句說過許多次卻一直沒實現的組隊邀請：回頭有空咱們三個一起吃個飯唄。
打完了，看一遍，連自己都覺得實現渺茫。
照以往的經驗，三個人各有各的忙。
就算能湊在一起聊幾句閑天，也至少有一個是在看得見摸不著的網絡線上。
一把鬥地主也湊不齊整。
可話還是照樣發出去了。
管他什麽時候能湊出個齊整，這點能多見就多見一面的盼頭，總還是要保持住的。
帶隊師姐最先扛不住：“哎呦這一路可累死我了。車還早呢，我先睡一會兒。”
她這領隊的一路操心費力，頭是真疼，心是真累。
她一邊給手機定鬧鐘，一邊問：“你們有要睡的麽？要睡的都定個提前二十分鐘的鬧鐘。”
再累也沒忘提醒大家時間管理，怕一個鬧鐘到時候鬧不醒一群人。
吃飽喝足自然犯困的眾人紛紛響應：
“嗯，要睡。”
“放心，不會誤點。”
林茉也打著呵欠給手機定了鬧鐘。
一直到把它塞進口袋，板磚一樣的通訊裝備都矜持著沒多出一點聲。
======================
A市某航天研究院。
中午十二點過半。
穿著深藍色工作服，脖子上掛著工作牌的年輕男人，一邊打著呵欠，一邊腳下不停地往食堂趕。
透亮的半框眼鏡下，一雙微微發青的黑眼圈隱隱透著疲倦。
迎面遇見相熟的同事出聲與他招呼：“來吃飯啊胡工？”
他也沖人家笑著點頭：“嗯啊。”
聲音裏，有著剛剛消耗完腦細胞的恍惚倦意。
為了一組關鍵測試數據，他和組裏的同事已經連著熬了好幾個後半夜了。
今天又是一個大早，在實驗室裏直忙到現在。
組裏的同事剛吃過飯替了他出來。
看樣子，今天也免不了要繼續加班再熬幾個小時。
希望這要命的測試結果，能在這周內順利搞定。
要不然，他這一頭本就不怎麽茂密的頭發，真不知道還能保住幾成。
端著一餐盤兩葷兩素的工作餐，他在食堂就近找了個空位坐下。
剛喘口氣，拿起筷子，擱在手邊的手機就忽然響了起來。
誰啊，這個時候打電話找他？
看在眼裏的紅燒排骨，都沒來得及挨上筷子。
以為是實驗室裏出了什麽新情況，他不敢怠慢，摸起手機就按了通話鍵。
舉著“餵”了一聲才反應過來，屏幕上顯示的名字“老周”，好像跟他的實驗室半毛錢關系也沒有。
電話那頭傳來老同學半帶調侃的回應：“餵，胡工。”
不怎麽正經地叫著他的正經稱謂。
胡思遠哼笑一聲，學著他的樣招呼回去：“怎麽了，周隊？”
周分隊長在那邊低聲地笑：“吃飯呢，還是在忙？”
“吃飯呢，怎麽了？”這邊人應著，就又抄起筷子，加了一塊紅燒排骨塞進嘴裏。
那邊的聲音遲疑了一下。
似是有人從他身邊經過，隔著聽筒聽見他們參差地喊了兩聲“隊長”。
大概是他與他們無聲地打過了招呼，那邊的人聲漸漸遠去。
手機裏的對話又得以繼續。
“沒什麽事兒。”他說，“就是昨天出任務的時候遇見茉丫頭了。想起來咱三個一直說要聚一聚的，都沒聚成。就給你打個電話問問，我下個月估計沒那麽忙，你要是也有空，就約上她，咱一起吃個飯。”
電話這頭，嚼排骨的動作都放慢了節奏。
胡工同志從這一大段話的開頭一句就開始跑神。
忽然就想起今天一大早，在手機消息列表裏瞥見的，備註名是“葫蘆妹”發來的兩條聊天消息。
遇見了個熟人，又約著一起吃飯。
匯報的內容和剛剛這一段好像還挺收尾呼應。
早上那會兒，他剛被鬧鐘鬧醒，起床氣未消，腦子也還沒開始正常運轉。
瞥見兩條消息的發送時間，淩晨三四點，正是他筋疲力盡與睡眠抵死相擁的時刻。
於是，氣憤於這丫頭有暑假可放，也不知道好好珍惜，大半夜的不睡覺，突發奇想跟他這兒匯報什麽見聞行程。
有這個時間不如送給他，讓他能再多睡兩個小時啊……
如此一個跑偏，就完全遠離了發消息人的真實用意。
加上他著急趕時間去實驗室，這兩條消息也就很快被他丟在了腦後。
這會兒再想起來，才忽然發覺有些不同尋常：“你們出的什麽任務，怎麽還能遇見我妹？”
“……”
周分隊長沒嫌麻煩，把昨天的事三兩句簡單講了。
當然略去了不少可說可不說的細節。
胡工同志也覺得挺巧：“我說呢。怪不得我妹昨天晚上大半夜給我發消息，說她遇見你了，也說要約著一起吃飯來著。”
“哦，是麽？”
不知是被他嚼著小排骨的動靜攪的，還是被他這忽然打岔打斷了思路，對面的周分隊長頓了一頓，才語氣隨意地隨口問，“她已經跟你說了？”
“嗯啊，大半夜的給我發消息。不知道那會兒是不是在火車上。”
胡工同志說著，忽然意識到什麽，擱下筷子，摁了免提，在手機上翻出與葫蘆妹的聊天對話框。
趁著聊天間隙，快手快腳發過去一句詢問：你到學校了沒？要是到了告訴我一聲。
然後好玩似的，順手截了張聊天截圖，發給了正在聊天的老周同學。
用以證明他所言非虛，確有此事。
收到消息提示的周分隊長打開截圖。
看著那兩條發送時間是淩晨三四點的簡單消息，嘴角不自覺漾出一抹笑。
他想告訴對面的自家哥們，這個時間那丫頭應該是還在縣城的候車室裏，她們等的那班車，按時間算還沒到。
他還想順口回答一下哥們最後的那句問話，那丫頭十分鐘前剛發消息給他，她已經安全回到學校了。
他還回了她的消息，說：好，回頭一起吃飯。一直說要請你，都欠了這麽久了。
那丫頭也回他說：好哇，等了兩年終於等到了。
不知道是埋怨多些，還是期待多些。
他們誰也沒提到胡工同志。
好像那個“一起”裏，從來都默認有他的一份。
周分隊長想著，到底沒多嘴。
直等到胡工同志自己又提起剛才聊到一半的話茬：“哎對了，你剛才說下個月有時間能聚一聚？”
“嗯，目前來看還行。”
胡工同志點點頭，又給自己夾了一筷子青菜：“我啊，至少得忙完這周。下個月應該也能正常休個幾天。”
周分隊長了然：“行，那就到時候再聯系。”
“好，回頭我問問我妹。”胡工同志想了下，又轉而改了口，“哎我還是拉個群吧。正好你也加她一下。過年那次不是說讓她加你的麽？我後來好像給忘了，忘把你的聯系方式給她了。正好這回給補上。”
“？”
另一頭的周分隊長一時沒反應過來，堪堪楞了好一會兒。
回想聊天列表裏，還熱乎著的和小丫頭的有來有往。
又想起那次跟哥們兒拜完年後，就很快收到的她發來的好友申請。
哥們兒說他忘了。
可該找來的還是找來了。
周分隊長忽然忍不住勾起了唇角。
他好像意外發現了那麽點有意思的事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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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個人在座位裏，撿了各自舒服的姿勢，滿足又舒坦地進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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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這會兒重返工業文明，這通訊工具的通訊功能就又被大家想了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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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像確實早了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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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料之中的結果，卻總有點不大甘心。
好容易想到這麽個可以不胡亂猜想，單純聽她分享今日，呃不，昨日見聞的好聽眾。
她著實還想再說點什麽。
可想歸想，又不知從何說起。
要是不小心說多了，連這家夥也開始胡亂猜想胡說八道，那可就得不償失糟糕至極了。
還是……算了吧。
前後斟酌，糾結再三，她還是決定再說最後一句。
於是又打開對話框，九宮格鍵盤上指尖跳躍，打出一句說過許多次卻一直沒實現的組隊邀請：回頭有空咱們三個一起吃個飯唄。
打完了，看一遍，連自己都覺得實現渺茫。
照以往的經驗，三個人各有各的忙。
就算能湊在一起聊幾句閑天，也至少有一個是在看得見摸不著的網絡線上。
一把鬥地主也湊不齊整。
可話還是照樣發出去了。
管他什麽時候能湊出個齊整，這點能多見就多見一面的盼頭，總還是要保持住的。
帶隊師姐最先扛不住：“哎呦這一路可累死我了。車還早呢，我先睡一會兒。”
她這領隊的一路操心費力，頭是真疼，心是真累。
她一邊給手機定鬧鐘，一邊問：“你們有要睡的麽？要睡的都定個提前二十分鐘的鬧鐘。”
再累也沒忘提醒大家時間管理，怕一個鬧鐘到時候鬧不醒一群人。
吃飽喝足自然犯困的眾人紛紛響應：
“嗯，要睡。”
“放心，不會誤點。”
林茉也打著呵欠給手機定了鬧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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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午十二點過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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迎面遇見相熟的同事出聲與他招呼：“來吃飯啊胡工？”
他也沖人家笑著點頭：“嗯啊。”
聲音裏，有著剛剛消耗完腦細胞的恍惚倦意。
為了一組關鍵測試數據，他和組裏的同事已經連著熬了好幾個後半夜了。
今天又是一個大早，在實驗室裏直忙到現在。
組裏的同事剛吃過飯替了他出來。
看樣子，今天也免不了要繼續加班再熬幾個小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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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不然，他這一頭本就不怎麽茂密的頭發，真不知道還能保住幾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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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喘口氣，拿起筷子，擱在手邊的手機就忽然響了起來。
誰啊，這個時候打電話找他？
看在眼裏的紅燒排骨，都沒來得及挨上筷子。
以為是實驗室裏出了什麽新情況，他不敢怠慢，摸起手機就按了通話鍵。
舉著“餵”了一聲才反應過來，屏幕上顯示的名字“老周”，好像跟他的實驗室半毛錢關系也沒有。
電話那頭傳來老同學半帶調侃的回應：“餵，胡工。”
不怎麽正經地叫著他的正經稱謂。
胡思遠哼笑一聲，學著他的樣招呼回去：“怎麽了，周隊？”
周分隊長在那邊低聲地笑：“吃飯呢，還是在忙？”
“吃飯呢，怎麽了？”這邊人應著，就又抄起筷子，加了一塊紅燒排骨塞進嘴裏。
那邊的聲音遲疑了一下。
似是有人從他身邊經過，隔著聽筒聽見他們參差地喊了兩聲“隊長”。
大概是他與他們無聲地打過了招呼，那邊的人聲漸漸遠去。
手機裏的對話又得以繼續。
“沒什麽事兒。”他說，“就是昨天出任務的時候遇見茉丫頭了。想起來咱三個一直說要聚一聚的，都沒聚成。就給你打個電話問問，我下個月估計沒那麽忙，你要是也有空，就約上她，咱一起吃個飯。”
電話這頭，嚼排骨的動作都放慢了節奏。
胡工同志從這一大段話的開頭一句就開始跑神。
忽然就想起今天一大早，在手機消息列表裏瞥見的，備註名是“葫蘆妹”發來的兩條聊天消息。
遇見了個熟人，又約著一起吃飯。
匯報的內容和剛剛這一段好像還挺收尾呼應。
早上那會兒，他剛被鬧鐘鬧醒，起床氣未消，腦子也還沒開始正常運轉。
瞥見兩條消息的發送時間，淩晨三四點，正是他筋疲力盡與睡眠抵死相擁的時刻。
於是，氣憤於這丫頭有暑假可放，也不知道好好珍惜，大半夜的不睡覺，突發奇想跟他這兒匯報什麽見聞行程。
有這個時間不如送給他，讓他能再多睡兩個小時啊……
如此一個跑偏，就完全遠離了發消息人的真實用意。
加上他著急趕時間去實驗室，這兩條消息也就很快被他丟在了腦後。
這會兒再想起來，才忽然發覺有些不同尋常：“你們出的什麽任務，怎麽還能遇見我妹？”
“……”
周分隊長沒嫌麻煩，把昨天的事三兩句簡單講了。
當然略去了不少可說可不說的細節。
胡工同志也覺得挺巧：“我說呢。怪不得我妹昨天晚上大半夜給我發消息，說她遇見你了，也說要約著一起吃飯來著。”
“哦，是麽？”
不知是被他嚼著小排骨的動靜攪的，還是被他這忽然打岔打斷了思路，對面的周分隊長頓了一頓，才語氣隨意地隨口問，“她已經跟你說了？”
“嗯啊，大半夜的給我發消息。不知道那會兒是不是在火車上。”
胡工同志說著，忽然意識到什麽，擱下筷子，摁了免提，在手機上翻出與葫蘆妹的聊天對話框。
趁著聊天間隙，快手快腳發過去一句詢問：你到學校了沒？要是到了告訴我一聲。
然後好玩似的，順手截了張聊天截圖，發給了正在聊天的老周同學。
用以證明他所言非虛，確有此事。
收到消息提示的周分隊長打開截圖。
看著那兩條發送時間是淩晨三四點的簡單消息，嘴角不自覺漾出一抹笑。
他想告訴對面的自家哥們，這個時間那丫頭應該是還在縣城的候車室裏，她們等的那班車，按時間算還沒到。
他還想順口回答一下哥們最後的那句問話，那丫頭十分鐘前剛發消息給他，她已經安全回到學校了。
他還回了她的消息，說：好，回頭一起吃飯。一直說要請你，都欠了這麽久了。
那丫頭也回他說：好哇，等了兩年終於等到了。
不知道是埋怨多些，還是期待多些。
他們誰也沒提到胡工同志。
好像那個“一起”裏，從來都默認有他的一份。
周分隊長想著，到底沒多嘴。
直等到胡工同志自己又提起剛才聊到一半的話茬：“哎對了，你剛才說下個月有時間能聚一聚？”
“嗯，目前來看還行。”
胡工同志點點頭，又給自己夾了一筷子青菜：“我啊，至少得忙完這周。下個月應該也能正常休個幾天。”
周分隊長了然：“行，那就到時候再聯系。”
“好，回頭我問問我妹。”胡工同志想了下，又轉而改了口，“哎我還是拉個群吧。正好你也加她一下。過年那次不是說讓她加你的麽？我後來好像給忘了，忘把你的聯系方式給她了。正好這回給補上。”
“？”
另一頭的周分隊長一時沒反應過來，堪堪楞了好一會兒。
回想聊天列表裏，還熱乎著的和小丫頭的有來有往。
又想起那次跟哥們兒拜完年後，就很快收到的她發來的好友申請。
哥們兒說他忘了。
可該找來的還是找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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